半山访谈 | 吕德安:你无路可去,也没有理由留下
半山空间 6/18
吕德安近作(文中图片,均由吕德安提供)
半山:今天(2020年5月27日),美国因新冠病毒死亡的人数突破10万人,据你了解到的信息,美国现在的新冠疫情如何?吕德安:现在,这可怖的疫情已有所缓解,希望是尾声了!希望六月份可回到正常生活轨道上来。美国发生新冠病毒以来,我一直在西雅图,现在这边情况还算稳定,只是尚未正式解禁,人们在公共场所都自觉地保持距离,戴口罩的反而比在高峰期时更多了——但戴着口罩仅是对一场生活变故屈尊让步似的(当然,最近明里苏达一个叫弗洛依德的黑人被当地警察弄死,美国十几个州发生街头暴乱,那些抢劫商店的一个个都自觉地戴着口罩,这是例外,出于另一种防范)。总之,当地人确实不愿戴那玩意,我也一样,这五个月来才戴过两次,平时外出散步是不戴的,当然,这边街区原本就人少,跟中国不一样。2020年5月,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某街区
另外,最严重的纽约,据说政府计划六月中旬阶段性地重启,各行各业部分地复工,是否可能还要看疫情的可控度了。但不管怎样,令人高兴和舒心的事还是有的。就在我居住的这一带地区,自宣布全民居家隔离后,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变得赏心悦目,又干净又漂亮,仿佛隔离着,大家终于得以腾出时间修整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了。可见这是日常生活里最宜人的事情,是人间天堂,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,你不能给人家门上贴着封条,让人家自由出入。所以,口罩或封条,也衡量着当地的制度。2020年5月,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某街区
半山:肆掠全球的新冠肺炎疫病几乎对所有人都产生了影响,它给你个人的生活带来了什么?吕德安:我是一月中旬离开中国,记得上飞机前打开微信,上面有一则武汉官方关于冠状病毒的辟谣消息,并不怎么在意。来西雅图后不久,武汉疫情爆发,“要出大事了!”我才记起那则辟谣,有多么荒唐,愚昧和神经脆弱。“要出大事了”,要封城了,你才感到厄运的降临猝不及防:我们把自己玩完了!该怎么收手?这就是我对当时国内疫情爆发和泛滥最初本能的反应。 之后,许多国家包括美国也有了病例,大家面对的是全球每天倍增的死亡数据和每天的不祥预感——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,让你感到其他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。这是至关生命的事实,没有人可以置之度外。我还记得西雅图出现首例新冠患者,说是那段时间回武汉相亲时被传染的一个中国男子,那么他是否就是零号病人,现在似乎已说不清楚了。但我想说的是,这场疫情带出太多故事,太多生活细节,让人会不禁地思考人类社会的许多真相。我也不例外。在隔离期间,在社区患病似的安静里,你会重新衡量你所从事的创作何为,以及你身处世界的意义。外界关闭了,但你是艺术家,也许很容易适应和处理这种隔离状态,你的工作原本就是偏执而安静的——本来就带着自我隔离的倾向。不过,这一次疫灾带来的某种集体恐惧却是我从未经历过的,它让你无法将眼睛移开,直到今天,我想我和所有人一样,仍无法恢复常态的生活。所以我得说,虽然我能奈得住隔离期的各种不便,也安于种种“安全社交”,甚至还乐于这样能“腾出更多时间做些东西”——我常跟朋友们这么形容眼下自己的处境,也想以此相互勉励,但无论如何,这场恶梦般的新冠疫情,当初它给我的震惊,用我曾经读过的一句诗来形容也不为过:你无路可去,也没有理由留下——这句诗是突然冒出脑海的,就像我们在媒体上看到所有灾区空空的街道,一样让我震惊! 所以,你问这场疫情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,在我看来不如是我躲过了什么?我躲过了一个个末日,见证了一个个末日,而相对于这场惊心动魄的疫情,整个世界的局势却是人祸,它已更加危险,那些发生在国家之间的政治和经济搏弈,其不断升级的负面影响,正在威胁着更多的个体生命,我们的生存环境和价值观都将不可避免地受到严峻挑战,我们仿佛已被告诫必须为下一个末日做好准备。是的,至少这种告诫不是什么坏事。居家隔离中的美国民众
吕德安:可以说在整个疫情期间,我照常生活着,除了回程(回国)航班的取消让我有点头痛,原来计划下半年的画展可能因此而改变了!不过手并未闲下来,我就地取材试着做些立体作品,以此消磨时光,度过这几个月“隔离期”。 我先是估摸疫情将会在五月结束,现在看来得等到七八月了。还好去年搬居了一个新住处,带花园的小房,这样就可以在室外做些东西,所以我被疫情搁置,又好在有个地方折腾,都是老天安排好了似的。我去海边拾了一些木头,拆些不用的家俱,只想着先做起来再说,如果说其中有几件玩出点意思了,也算是时间的偶然。 我一般上午读些书,关注一下手机上的疫情以及家人和朋友的消息,中午小睡,下午做作品,然后和儿子一道出去散步,他在家上线上课,成天关着门呆在房间里,都养成不良的习惯了。晚上看无聊消谴的电影娱乐自己。疫情已不再让我兴奋,隔离也不再有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——都有点麻木了。就像往常一样,我避免刻意去做观念性的东西,面对收集来的一堆杂物,从这些东西虚无的一面入手,让自己我身陷其中,随物赋形即可。我只想得到一些简单的快乐,为此我愿意付出时间,而这大概就是到目前为止我做作品的动机。我折腾着它们,每天做一点。从无到有就是一种充实。我从朋友那里借来了小型伐木电锯,即可修园也可做作品——其中一件作品可算是偶得,两尺高,方掌大,它仅锯出横竖四个直线,这根木头就成品了,超出了我对它的预期。还有另外两件用了躺椅的部件组成,我把它们摆在前后院,线性的,一刚一柔,远看好似在空气里漂浮,延展其自身无形的的空间,而我的眼睛则满足于它们在那里,见证我的自恋的每一天。 或仅仅为了伸展一下感觉,不让自己完全停滞下来,或仅仅为了验证自己消谴时光的能力吧,如果做坏了也无所谓,推倒重来吧。再说从某种自娱自乐的意义上说,艺术没有什么是“做坏的”,重要的它是否是你需要的。另外,这些跟你互动的东西,同时还是我锻炼身体的一个借口,可让你从书本上离开,从手机上跳开,让你的眼睛回到另一个形式的观看,回到“得心应手”上,回到某种天赐的劳作上——我想单凭这一点,我在“自我隔离”期真可以聊以自慰了。所以还是,还是那句老话:你该干嘛干嘛!这些就是我这段日子的状态。或许接下来我想画画了,再写些诗。 诗人、艺术家吕德安,于西雅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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